花店老板

鸵鸟人

井白/狼人传说 三

*与真人无关

*又名变形记之乡村特别篇

*井柏然/白敬亭



走。

白敬亭第一次尝试去理解这个字时,拔尖的个儿刚刚过了院里新栽的小芽。母亲怀抱着春天和煦的阳光,同他讲森林中的故事。他们漫谈那片自成围栏的神秘区域,讲毛绒绒的野兔是如何躲避狼群的追击,清澈的小溪又如何哺育沿岸的水草……到最后,她总会说上一句:那些日子早都走了。

他暗自在小宫殿里刻下那副模样,小而软的手贴着母亲温暖的臂弯,静静睡去。

而后,他未曾粉砌的砖墙被来自外界的脚步塌了粉碎。

哼唱歌谣的母亲不再露出欢喜的笑,她木着一张脸,又或突然双目瞪大,直直在床上坐起,叫嚷着他听不懂的痴语。闲人总说瞎话,父亲告诉他,等迎春花再盛开的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原样。

他信了。

破冰的前夜,父亲吻了吻他的额头,掩好被褥的一角。

我走了,父亲说。

好,明天见。他答道。

于是,属于白敬亭的寒冬永远停留在那个普通的夜晚,年复一年生长开的花骨朵被阻挡在了门外,枯萎于一面墙相隔的天地。

 

课堂内的孩子们傻傻看着眼前的景象,往日里威严不可侵犯的老师正畏缩在讲台的一角,他挺直了胸膛却如此无力。总坐在那一言不发的男孩被陌生面孔抓住了手,他们紧紧交握,仿佛互相用力都太猛。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,在这个村落里,短短一天时间内已经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之事。

井柏然拽了拽倔住的小孩,他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魅力。他相信所有渴望被认同的孩子都无法抵御一个真诚的交心者,而居住在偏远村庄、没有见识过太多复杂人性的孩子更是如此。他看那些愣在原地的学生们:胆子大些的交头接耳,其余的则试探看向自己。他笑了笑,歪歪头:“不是该上课了吗?老师也没自由到能随心所欲解散一个班级吧。”

“喂,走吧。”

直到此刻,垂眸思索的白敬亭才倏地抬起头,如惊弓之鸟眨了眨眼,满脸不可置信。

“如果你告诉我刚才是睡着了。”井柏然叹一口气,“……相信你不会和我开这个玩笑吧?”

有些人,他们只带着你走了一步,却轻而易举送你到了毕生无法抵达的另外一岸。

白敬亭忽然笑了,他松开井柏然搭着的手。同学们只看见他对井柏然扬了下眉,就如一阵风般消失在眼前。

“你为什么来这儿?”

“老家啊!哎,你跑得太快了……”井柏然假模假样拍了地上的灰,坐下,“还能干吗啊?这不寻根热潮吗?家里呆着也没事我就跑出来了。”

“突然兴起会将那座屋子放在……砖里?”

“我有那本事早就进博物馆被人供着了……手机!小白同志,你要虚心接受前辈教诲,那叫手机,我那是把照片贮存了进去。”

似乎说并不过瘾,他突然掏出使得整个村落警铃大作的魔物,对着白敬亭一照。

“你不能因为我言中命门就毁尸灭迹!!”

“看啊。”井柏然把手一摊,“我不说了。小祖宗,你自己看。”

白敬亭结束了双眼紧闭的防备姿态,他小心翼翼掀开眼睛的一条缝,双手摸索而下,熟悉的实物感令他扬起一个笑。井柏然被他气乐了,摇头晃脑反复咀嚼一个“傻”字。

“……这可真丑,什么表情啊。”白敬亭凑过来瞧,警戒的样儿猛然被满脸嫌弃取代,他眉头皱在一起,数落道:

“眼睛也没神,这嘴还张着。呦,就跟见了魔鬼似的,赶紧把这一刻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抹去吧!多看一眼都受不了。”

“所以你还是在感谢我?”井柏然难得不知该如何形容。

白敬亭点点头,发梢上的毛都要快翘了起来:“对!”

一方面,他实在忍受不了小孩满脸真挚,几乎要给自己竖个大拇指的态势。另一方面,井柏然总觉得良心不安:你说继续糊弄吧……这聪明孩子还真就栽上面了,实诚得跟见到照妖镜似;你说跟他坦白吧……人家死活不信。到底是他井柏然长得太不像个老实人,还是白敬亭这家伙眼光太高?

接下来的大半个钟头,白敬亭被迫补上了逃的课。再然后,井柏然的手机便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。

“那我能不能给自己来张好看的啊?就像这打开了那样。”

指了指井柏然设置的壁纸,白敬亭摸着下巴:“这……你吗?”

井柏然心旷神怡,他点点头:“嗯,好看。”

“没这样好看。”

白敬亭捏着还没摸烫乎的手机,笨拙举了起来,井柏然够过他的手臂,从下边按了反转,两张还未准备好的年轻脸庞出现在屏幕上。白敬亭吓得几乎后退,井柏然一把按住他,安抚道:“这不你自己吗?瞧,还要抹去?”

“抹你都不抹我自己。”白敬亭眯了眯眼,又张开,含下巴、歪头,又抿嘴。井柏然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中学时期,忍不住笑着拍打他。

“别闹,我收拾收拾自己。”

“行啦,怎么都好看。谁敢说白敬亭不俊?”井柏然直接按下抓拍,嬉笑与扭打的两人被镜头定格在了这一秒。白敬亭却突然沉默了,即使想显摆自己技术的拍摄者凑过去把照下的给他看也没有反应。井柏然慌了。

遐想的时候,他紧盯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咫尺的这个人。

他记起偌大房屋内的空荡荡,除去管家与保姆,鲜少有人愿意踏入这扇门,曾经窝在他颈边的绵软小动物身体潮湿,弥漫开的刺鼻腥味充斥脑海,井柏然陡转急促喘息、双手发抖,从脊背蔓延开浑身寒意,占据他僵硬的四肢。

“头发都乱了。”白敬亭叹了一口气,悻悻感慨,“没想到我第一次拍这什么照片还形象如此堪忧……罪过!”

“但还是不用抹去,毕竟第一次吧,哎,之前那被抓拍的不算。仔细看,也还凑合啦。”

他拍了拍井柏然的大腿,动作轻柔,以免过大的幅度会惊到对方,让那宝贵的时刻被意外删除。

“……你怎么了?”白敬亭突然扭过头,他盯着两眼发直,仿佛被上身的人,猛喊:“井柏然!”

“喂,井柏然?”

“我说……井柏然啊!!”

他呼喊得是如此响,以至于寥寥无几人的静谧都被打破。白敬亭实在不想上手,他咬咬牙,权衡不过半秒,手快于脑,冲人脑袋呼了上去。

对井柏然而言,这一下几乎锤得他灵魂出窍。

他浑身抖了抖,脖子一缩,惊恐睁着眼瞧白敬亭。

险些那便回不来了。

井柏然笑了,一开始,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,转而眉梢,再是眼尾,都缓和舒展开来,踏踏实实绽放了。白敬亭一愣,捂住额头转过去,低骂出声。井柏然扳着他的肩膀,将缩成一团的小孩坳回面前,笑嘻嘻地望。

“这么高的个子也喜欢玩鸵鸟战术?一点儿也不聪明。”

“不然呢?”白敬亭说,他拉锯着井柏然逗自己的手,“我还能跑吗难道?”

“脚长在你身上,你当然可以。”顿了顿,井柏然续道:“先前你就可以跑了。”

井柏然刚满周岁时,家里办了盛大的酒席,吊灯下觥筹交错,身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来往都喜欢摸他一把脸蛋。从那时起,井柏然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。父亲将他高高托举,对着几乎堆成了山的各式器物。选一个吧,父亲说,就让在座各位都见识下我们小井的决定。

那个年纪的孩子不应听得懂大人的话,虽然不乏天才,却也没到遍地都是的程度。说这话的时候,父亲也没有料到年幼的小孩会作出什么回应。于是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下,小小的井柏然突然道,好。

不是呜咽,不是呓语,离得最近的仆人听清了少爷的话。奶声奶气却又无比清晰,他说好。

抢在父亲放下他之前,井柏然指了指坐落不远处的墙壁。在场人都回过头,却见那儿一片空白,没有任何值得拿下的物件。

于是人们继续哄笑。父亲将小井放下,拍拍他的小身子。可那个小小的拳头依旧执着向着空白的墙壁。这场抓周插曲便如此落下帷幕。

但次日,一位粗心的宾客叩响门,他记错时间,生生晚了一天。好客的父亲依旧将人迎进来,宾客逗弄起小井,又一拍脑袋,示意仆人将外边的东西抬进屋。

那是被装裱好的画,蒙着白布,神秘沉重。宾客只说这是花了大力气搞好的珍贵玩意儿,要好好珍藏,随手一指,就说在那挂上。

仆人应了他的吩咐,忙不迭去办。等掀开布时,阴冷的气息忽地溢满整座屋子。

是宝贝。沉吟片刻,父亲道。

只有离得最近的仆人直冒冷汗,席后,他拉过关系最交好的伙伴,只道:

你看见没?

是小井少爷指的那个位置。

伙伴笑他,仆人看看左右,凑近他的耳朵:

是今天,

小井少爷真正的生日其实是今天。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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