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店老板

鸵鸟人

井白/狼人传说 二

*与真人无关

*井柏然/白敬亭


 

村长的儿子回到家中时,焦虑的母亲告诉了他外人的消息。此后几个小时,他坚持认为要赶走不规矩的异乡人:他无法容忍村中出现反抗的新势力,即使那看上去更像无理取闹,村长为了避免无妄的祸端,恐惧于井柏然身上的魔物,几乎跪下来央求暴躁的儿子接受。胡渣长满了整个下巴的小伙只好不情不愿地应允,但在心中默默记恨起了白敬亭。

他大约三十多了几岁,还未成家,粗鲁的谈吐与魁梧的身躯使得村长儿子格外不讨人喜欢,村长膝下还育有一女,岁数比白敬亭相似。小伙路过学校时总能看见妹妹如花的脸庞与灿烂的眼睛,于是他顺着而望——是那个狼人之子。

小伙出门捕猎时能看见那个男孩与人群逆流,刺眼的阳光使得他很难睁开眼,可在男孩身上只照到平坦的脊背,他毫不受影响,平静的眼里仿佛住着大海,小伙长久地沉默,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入画面,他的妹妹,那个大大咧咧毫不忌讳身为女孩事实的姑娘正跟在后边,小鹿斑比般的眼里没有哥哥,全是这个男孩。

他怒了。

小伙揪着自己的妹妹回家,他丢下打磨好的箭支,头也不回地离开,妹妹向他讨饶,惹人怜爱的呜咽本是融化哥哥心的阳光,此时却没了效用。小伙给了那个勾引自己妹妹的坏小子一个机会,可他没有回头,任凭女孩抽泣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午后。

他对白敬亭彻底失望。

从此以后,每个午后的阳光都开始针对小伙。

“他就是个怪物,那个外来人也是怪物。怪物和怪物互相依存,没什么值得奇怪的。”

 

白敬亭险些睡过头,他挣扎着下了草席时,井柏然正合衣蜷缩在绒椅上,那神奇的砖被放在茶几上。昨晚,他们几乎为这个神奇的小玩意儿争论到了凌晨。井柏然抢不过他,又或者不在乎去抢,任由白敬亭捏着它左右揣摩,但可惜,自主研究的白敬亭并没有多大长进,他依旧停留在触碰便能发出光的阶段。手机的正面是他没有见过的房屋,被村落中常见的花花草草环绕着,却又显得格外精致。白敬亭问了井柏然,后者只是摇摇头,说一句那是我家。

与其他人不大相同,白敬亭相信村落不是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。早在父母背井离乡之前,他便清楚这点。凭着村中谣言的传播,大部分人已经他的父母死于森林中,他们都一致认为这对苦命鸳鸯是奔向了神秘的森林。那里有野兽、有鬼怪,或许还生存着名为狼人的怪物,每个孩子长大后,父母都会告诉他们曾经夜晚跟随的故事,由此警戒行动力更强的孩子不要自己去闯荡。

从前是有过先例的。年轻貌美的女孩可云刚过二十,同龄的姑娘嫉恨她的出众,几乎施以最残酷的暴行,逼迫她孤身进入森林。整整三个小时,她们围在森林的边界,一声声高喊,让女孩前行。她们看着可云白衣的背影消失于夕阳的下降与黑夜的笼罩中,才呼出一口气,手拉着手回到家中。

便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可云。

到了这一代时,便是白敬亭的父母,这中间几乎隔了有二十年。

年幼的孩子早早便独自生活,流言蜚语却不肯放他半天空闲。没有人知道白敬亭是如何长大的,他们只看见每日的课堂上少不了他,放学回去的路上也有他,日复一日,人人便觉得他过得很好。

叛逆父母的孩子羡慕又恐惧,他们试图去与这个格格不入的怪物搭话,又总停在迈出的第一步。这点上,女孩比他们大胆的多,不过也是无疾而终的尝试。父母的教诲如同悬在他们心头的针,一旦越界,愧疚与不安便卷土重来。谁都害怕死亡,被狼人啃咬致死则是最大的噩梦,没有孩子愿意做噩梦。

 

“你还想继续盯着的话就要迟到了吧,早些让我告诉你怎么玩不是更好?”

井柏然坐了起来,窗外停着的鸟发出第一声嘹亮的鸣啼,他便和鸟儿们一同苏醒。

“我比较习惯自己来。”白敬亭说,他摸了摸鼻子,举起手:“我没有乱动,它好着。”

“坏了也没有关系。”

井柏然重新拿起他口中的砖,教导:“好奇是好事,好学也是好事,但固执不是。至少让我告诉你该怎么开始。”

他突然叹了一口气:“所以……不大可能有WiFi?我认命。”

白敬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,挤在门口时耳边响起的话语给了他灵感。

“如果是钱的问题,村长家应该有。他是最富裕的人家,你口中那个东西,他应该有。”

“不需要了。”井柏然摆摆手,“他肯定没有。”

每当有人拒绝自己的提议,不好的事总会接踵而至。父亲拒绝了白敬亭那晚端上的茶水,第二天清晨便和母亲一同消失;村民们拒绝了自己沉默的抗议,关于狼人的传言便越滚越深……

白敬亭喊道,响亮而焦急:“你可以住到村长家去,就说我依旧不同意。”

“然后你的日子便会更不好过,不是吗?”

井柏然拍拍他的头,轻轻说道:“去上学吧,别迟到。”

白敬亭木楞在原地,他后知后觉退了几步,猛然瞪了井柏然一眼,又捡起一旁的包,撞出屋去。

“个子蛮高人也不傻,怎么就想不明白呢?”井柏然伸展开手臂,自言自语:“这种时候去床上睡会也没有关系吧。”

屋内的装饰简单,几乎全是木制,空间挺大,隔着几米距离,一扇落了灰的门印入视线。有一次,井柏然看过一个故事,古堡主人便有着这么一扇禁忌之门,他记不清所有细节,只清楚推开门后会遭遇不测——若是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,他有理由相信。

一念之差使得他安然度过了接下来的一分钟,直到白敬亭的脸兀地出现在门口,令他连连后退,庆幸自己的行动缓慢与决策正确。

“我觉得你没睡好。”白敬亭挠挠脸,咳了声:“可以去床上补觉。”

他来的匆忙去的也快,井柏然未做任何反应便错过了打招呼的时机。他捧着白敬亭丢给自己的一句话,突然失笑。那些带有不好意的揣测在轻飘飘的一句话中悄然碎落,井柏然应声过去,卷起还有余热的薄被,叹出一口气。

 

用成年人的脚步去丈量孩子的世界无疑不妥当,可惜这个通俗的道理鲜有人能消化通透。白敬亭赶到学校时,时间刚好。他在同学的注目礼中缓步至自己的座位,那些带着试探的目光又浓烈上几分,想也知道昨天的事又在平静的村落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。

他嫌那视线烦人,便闭上眼靠桌小憩。

桌角被人大力撞击,白敬亭抬起头,领头的那个男孩凶狠注视着他。

“昨天,没错!我就是说昨天下午那个人!他什么样啊?”

白敬亭站起来,并以显著的身高优势对着男孩。男孩向后退了一步,被同僚止住,又挺起胸膛,怒道:“我说他什么样啊!”

“我哪会知道你说他什么样。”白敬亭说,“你又不是我的眼睛,我喜欢自己得很,不需要你们评头论足。”

男孩被这解不开的替换游戏搅得失了分寸,只大吼:“到底什么样啊!?”

“没有见过?你们很大胆,不可能没见过。村头,昨天下午,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地方。”

白敬亭又说:“是你告诉我的,胆小鬼是不会去森林露宿的。”

“我当然去过!你不要空口污蔑!”

喧闹声引来了驻足门外的老师,这本是课间,没有老师会愿意提前走入课堂,但这过于吵闹,他们不得不履行身为老师的职责,风风火火冲进来,大喊一声“停”。

男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白敬亭便整理起自己的衣领,再坐下。“老师来了。”他提醒,“回座位吧。”

女孩们顿时发出不小的轰动,她们对同龄人的粗鲁暴力早便无法忍受,贪尝青春的禁果又眷恋风度翩翩的少年郎,这些神情的变化惹恼了她们的男友。先是第一个人,他举手,向老师报告:白敬亭打人。

接着,是第二个。

女孩们的怒火倏地点燃了。

一个姑娘站了起来,疯似地过去打自己的男友,然后第二个……

所有的男孩和女孩扭打在了一起。

花了许多力气,老师才得以分开纠缠的学生。他对坐着的白敬亭猛吼一声:“出去!”

没有忤逆过自己的怪物第一次沉默了。他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,平静拿出课本,摆好在桌上。

自尊令老师无法接受荒唐的反抗,他气得涨红脸,破口大骂:

“你站起来!”

“以为自己有什么狼人血统就很了不起?”

“怪物!”

从左至右,战争停止了。无数双眼睛看向老师,他颤抖着的手与怒目的脸都不算什么。他们直直盯着那张嘴,说出“怪物”二字的嘴。

一个没有确切日期的午后,闲来无事的村民坐在自家小院里。他想了想村中盛行的狼人传说,故事中剩下的那个主角从面前走着经过。灵感如同落了地的果子,溅出从未想到的火花。

怪物。

他兴奋又恐惧,对晚归的妻子说,我们为什么不给那孩子一个代称,这样,便不必要每每提及他的名字。

瘟疫般的速度再一次覆盖了整个村落,人们爱不释手捧着它,久而久之,便将那孩子的本名也模糊了。

在场的孩子们表情不一,可他们都震惊于老师的举措:从来没有人会在白敬亭面前直呼这两个字。

一种想法甚至在他们脑海中窜了出来,并一发不可收拾:

是可以直接叫他怪物的,这件事没有错。

白敬亭终于动了。此时此刻,他依旧没有过火的表情,只是径直冲老师走了过去。围着的学生自发为他让出了一条路,如果有心去看,会发现那是人群中常见的看热闹神态。

“你、你!我告诉你啊白敬亭,这是学校。我是你的老师!”

“我知道。”白敬亭说。

“那你是想被开除学籍?还不赶紧给我坐下。”

“啊?”他略些惊讶地张了张嘴,随后道,“老师不是让我站起来,然后出去吗?”

课堂内的空气转而僵硬起来,尽管同学们极力定住自己的脚,面目表情却将这些孩子出卖得一干二净。除非有一方主动投降,他们想,不然这将会是一场激烈的对峙。

“那我需不需要带着书包走?还是只一节课。”白敬亭又问。

老师想起上次惹怒这个孩子的模样,那是一场自己的无名火,他让白敬亭站起来,众目睽睽下立了一节课,只因他抬头过高挡了后边同学的视线——这个孩子没有反抗、也没有生气,他站起来,甚至没有瞪老师一眼。

恍然记起这些往事,他的背后一阵凉意。

“不是说让他出去吗?那就赶紧的啊。那么大个老师横在门口做什么啊?跳马?那也得按基本法,要弯下身体。”

“还是说,你们是体育特长班?每个都是少林弟子,真厉害啊。”

白敬亭突然绷直身体,他瞳孔微微收缩,平静的脸上破开一条缝。

“……你不是在补觉吗?”

“那是你一厢情愿,门都不关是嫌贼少?我看这儿人人都有潜质,得防啊。”井柏然扫视一圈课堂,向他邀约,“还不赶紧出来!”

“还看他?你看他他就让你留下?哪儿不能学知识,我这个满腹学问的大怪物还不够?”

白敬亭脖子肩膀一抖,回过头。

“带什么书包啊?放这儿明天上课顺便取就行了。你就认死理吧!”

他终于放下这些顾忌,带着怀疑而不可置信的眼神,跨过僵直的老师。井柏然一把拉过他的手,死死扣住手腕:

“走吧。”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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